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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版 :文化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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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湮没在河水里的岁月

    作者:◎罗龙海 来源:柚都平和 时间:2014-09-08
    编辑:周艺桂 点击数: 字号:

    天大亮了,河湾处那块黑石头引起了大臼的注意,因为那块石头居然在微微的移动。大臼天未亮就赶到河边了,手中的长篙已经从汹涌的洪流中勾起六七段大木头,这时才想起平日里很熟悉的这个宽阔的河湾并没有石头,况且在山洪之中,即使是石头也被淹没了,何以还在露头移动?手中的长篙往那黑点敲了一下,铁钩居然陷入进去,拉回到岸边,石头变成大水牛。

    大臼的乡村佳蕉尾是个盆地,河水绕村而过,河道长而平缓,每逢夏季暴雨,山洪总会给他们带来一些意外之喜。男人们带着鱼网和长篙,蹲守在各个拐弯处,打鱼,捞木柴。妇女们也到河边来,她们是挑着畚箕来的,在河边捡拾腐木,挑回晒干烧火。大臼今天的运气不错,捞到一头大水牛,摸摸牛颈窝处,尚有余温。这牛刚咽气不久!周边没有别人,怎么处理大水牛成了大臼一个人的问题。

    大臼找了根绳子,圈住牛脖子,隐藏在河湾的芦苇丛中。

    大臼的村子在闽粤交界处,一座桥隔开了两省。桥上桥下的风俗和语言各不相同,桥下的人无论什么肉只要能下锅上桌的就吃,大臼对这点十分清楚。把牛私下里宰了,把肉卖给桥下的饮食店,那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农村人说那是“横财”。

    大臼身上背着富农的身份,做人做事要比别人多一份小心,否则就成了农村生产运动的“破坏分子”。上游的牛主人会不会沿河找下来?找来了要不要还给他?或者是上报给生产队交公?大臼想,交公是不情愿的,交了也是白交,没人会念你的好。牛主人要是找来的话还给他就是了,就怕路太远,牛主人找不到这里来。“白天等你来,到夜里,就不等了!”大臼下了决定。大臼那时正在打算盖新房,土坯泥砖可以自己打,房檐木头可以到自己的山上砍,就差瓦片和机砖需要钱。

    上午小队出工的时间快到了,大臼匆匆回了家。中午休息时,大臼跑到河湾瞅了一下,那牛还在。到黄昏下工,也没听说有人沿河找牛,大臼那颗饱受煎熬的矛盾的心稳定了下来。大臼叫上了他的俩弟弟,乘着夜色,悄悄把牛宰了。

    立秋,大臼的新房子收尾了,墙基机砖比别人的高了一尺,屋顶瓦片也比别人家的厚实。“赚横财,盖新房”,时隔几个月,大臼在河边捞到大水牛的事情还是被人们知道了,当面不说,背地里传。小队长找上门来问,大臼矢口否认。大队长也来了,把兄弟仨隔开讯问,大臼兄弟仨一口咬定说没有,只说盖房子的钱许多是向亲戚借的。大队长没办法,随便找个理由把他们送去远耕队、一处深山农场罚劳动一个月。

    大臼的这辈子的好运气似乎只有那个与牛相关的清晨,此后,厄运如影随形。大队长恼上了三兄弟。一般村民出工迟了点,被他碰上了顶多催促一下,但是大臼兄弟们就不同了,动辄大声呵斥,再者用高音喇叭点名批评,更有甚者是放电影批判。

    大臼个子高大,动作麻利,是干农活的好手,乡里人都十分佩服,大队长整不了他。他二弟是个闷葫芦,动作散漫,成了大队长整人的借口。二弟被整成了破坏生产的典型,每逢大会他都被五花大绑在会场一边站着,胸前还悬挂着一个沉重的木牌,牌子上写着二弟的名字,名字被打上触目惊心的红叉。二弟那时正与人谈婚论嫁,因为被关在大队部整,整出肝病,婚事黄了。放出来不久,肝病发作,死了。临死前,二弟道出了被关在大队里面的伤心秘密:“白天不让与亲人见面,夜里被吊起来,堵住嘴巴,用竹棍打,打昏过去,用水浇醒,再恐吓不能将挨打这事说出去,胆敢说出去就再整你兄弟!”所以,他被打了一个多月,都没人知道,“我死了,做鬼都不放过这个恶人!”二弟说的恶人指的是当时大队的民兵营长,是大队长指示他整的人。

    在二弟连遭整治的时候,三弟见势不妙,逃到了一百多里地之外,当了上门女婿,几年不敢回家。隔年夏天,大臼的小儿子在河里游泳,小伙伴们突然就找不到他了,急忙奔回家报告大人们。当大人们火速到河边寻找时,发现大臼的小儿子卡在下游不远处的石头缝中,幸亏抢救及时,捡回一条小命。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朴实的村民们认为,是大臼的福份薄,受不了那头大水牛的顶撞。原本开朗、讲话粗声大气的大臼变得沉默,像村口的老树。好几年过去,大臼的土坯房都没有装修,土墙龟裂得厉害,缝隙塞着稻草,入冬的北风刮过缝隙,发出呜呜的响声,像是谁强忍剧痛发出的呜咽。

    分田到户的春天来了,终于,大臼身上重新焕发出无穷的活力,忙完田里的活,他就带着渔网到河边打鱼。河水仍旧哗哗流着,宽阔的河面倒映着大臼卖力撒网的身影,岁月,好像又回到他年轻力壮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