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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版 :五江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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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尽的风帆

    作者:⊙黄水成 来源:柚都平和 时间:2020-06-08
    编辑:庄玮 点击数: 字号:

    拔下头部,顺着前端凸起部位,抠开,轻轻一抽,就可拔出一把超薄而透明的“矛”来。白森森的,感觉有股杀气迎面扑来,眼前似乎上演一场短兵搏杀……

    这把透明的“矛”,其实是乌贼的鞘骨。动画片里,乌贼经常以怪兽面目出现,鼓凸着硕大的双眼,巨大的腕足突然甩出水面,一下卷走船上的水手,包括抗拒的刀叉,转瞬消失在汹涌的大洋深处。乌贼,深深地植入幼年者恐惧的心灵。现实中,却很少看到乌贼杀戮的时候,它淡定,从容。真实的乌贼是最成功的魔术大师,它优雅地悬在水中,随着水流小幅摆动,肉质的鳍像舞裙上下翻涌。体内千万个色素细胞,分秒之间,如电波般千变万化,它对环境的变化达到随物赋形的忘我境界,一只乌贼就是一台的盛装舞会,它色彩变化远胜变色龙。

    不论是动画片还是现实中的乌贼总是给人错觉,它太聪明,它太擅长伪装自己。仔细打量乌贼,你会发现它还有双弦月般下垂而害羞的眼睛,很容易让对手误判它是安全的存在,甚至是柔弱的食物。它成功欺骗了对手,眨眼之间,早已成为它的食物,如签的触手牢牢捆住猎物,扬长而去。乌贼有着精准的判断力,它从不鲁莽,一旦察觉危险,一下推翻自身的墨瓶,眼前一团乌黑,早已不见踪迹。

    乌贼种类繁多,遍布大洋各个角落。一些体形庞大的巨乌贼生活在深海中,庞大的身躯,加上抽象的体形,让它成为传说中的精灵。极少有人见过这深海怪兽捕食的情景。那些潜在深海中的大王乌贼甚至能长到几十米,是名符其实的深海怪兽,它在深海中罕有敌手。长长的足腕和蟒蛇有些相似,陆地上的大蟒一旦缠绕上猎物,几乎难有活命。何况大王乌贼有十只如钢缆般的足腕,一旦捆住对方,加上几百对大吸盘牢牢锁住猎物,任你有多大的蛮力,都能逃它野蛮的绞杀。但遇上抹香鲸这样的宿敌,它还是难逃厄运。

    抹香鲸,这重达几十吨的海中巨兽,憨厚的外表下潜藏着巨大的蛮力。成年抹香鲸可以潜入水下2000多米的深海中寻找它最钟爱的美味——大王乌贼。难以想象在漆黑的暗流中两头巨兽相遇的情景。世界上最大的哺乳动物与最大的软体动物展开终极对决,每一头成年的抹香鲸身上都留下了无数的疤痕,只有看到抹香鲸身上巨大的疮疤,才明白大洋深处的生死搏杀是何等惨烈。

    不只是乌贼,汹涌的波涛之下,为生存,许多生物都练就一身特殊技能。飞鱼竟能跃出水面飞行数百米以逃脱血盆大口。射水鱼,犹如弓弩手般喷出冷箭,击落枝叶上的昆虫。鲨鱼能在几海里外凭一滴鲜血的味道追捕猎物。座头鲸甚至能用它声音包围鱼群。连看似无比柔弱的水母,都是可怕的杀手。随着水流漾动,萤光闪烁中的垂丝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一旦被水母毒刺蜇中,很快成为透明腔囊中的羹汤。海洋中,到处是锋利的獠牙,到处是喷张的面孔。武装到牙齿,甚至武装到细胞。狮子鱼有着豪猪般令人难以下咽的骨刺。许多艳丽的小鱼都含有剧毒,它们自身色泽就是红灯警报。宽阔的洋面之下,猎手与猎物,转瞬完成角色互换,终极大逃亡时刻上演。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眼睛,许多鱼类一生都在逃亡的路上。大海,它从不同情弱者,它让每一种生物都竭尽所能。需要高超的技能,再加上一点运气,才有可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在大洋中搜索鱼群犹如在辽阔天空搜索飞鸟。为赢得生存,一些顶级猎手甚至进化出社会性功能,它们懂得集体狩猎。处在食物链顶端的海豚,靠的正是群体的通力协作赢得生机。每只海豚都带上雷达般的回声定位系统,在茫茫的洋流中长途跋涉,像狼群尾随它的猎物一样,一路追随迁徙的鱼群,一旦锁定目标,它们分工明确,从不同方位完成对目标的最后包抄。这是速度与智慧的对决。迁徒中的灰鲸母子,每年在加州的蒙特雷湾狭窄的海峡上遭遇逆戟鲸时,都将上演一场史诗般的巅峰对决。有人目睹十几只逆戟鲸疯狂地扑向灰鲸母子,灰鲸母亲使出浑身解数,它一次次潜入水中,把孩子托出水面呼吸,硕大的双鳍拍出巨大浪花,依然不能遏阻“狼群”的进攻。逆戟鲸却轮番冲上来,强行把灰鲸母子分开,把小灰鲸拖入水中溺水而亡,整个屠杀过程持续了三个多钟头,令人心灵的震撼。最终,精疲力竭的灰鲸母亲带着伤心孤独前行。没有对错,更谈不上残忍,逆戟鲸也有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失败就意味着死亡。在生存面前,杀戮是如此干净与利落。

    谁也无法改变这古老的法则。在生存面前,每一场搏击都是如此的惊心动魄。从水面到在阳光无法企及的大洋深处,黑暗中,始终有无数双警惕的眼睛在打量对方,随时给予闪电的一击。生命必需强大,同情是对弱者的嘲讽,生和死都是最庄严的法则。澎湃的大海,把每一种生命都演绎得如此辽阔。也唯有大海,才能把自然的法则呈现得如此淋漓尽致,这蓝色的星球才显得如此生机勃勃。

    这来自大洋深处的杀手,此刻瘫在案板上,体内千万盏灯齐齐熄灭,魔术师露出真容,暖色调的大理石纹路是它最后的仪容。顺着头部前端,我挤出一对鹦鹉般的坚喙,锋利无比,这出色的杀手竟然把它的刀锋深藏腹内。看到它,我依然能领略蔚蓝海洋那股凛凛寒气。

    我生活在远离大海的小城,但我每天都穿梭于鱼市,这些来自大海的贝壳、螃蟹、海鱼、乌贼,甚至是海带、紫菜这些海里的草,都是我的最爱,我尽情享受来自大海的慷慨馈赠。在这蓝色的星球之上,浮出洋面的陆地犹如逃离的方舟,我,悬浮在浩瀚的方舟之上,虽未掷出锋利的鱼叉或张开巨大的渔网,然而,贪婪的眼睛却盯紧大洋深处鲜美的鱼获。我在唇齿间漫游于遥远的故乡,眼前闪过星星点点的无尽的风帆。你、我,都是其中的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