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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版 :五江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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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溪的“船婆仔”

    作者:⊙阮海棠 来源:柚都平和 时间:2020-05-18
    编辑:庄玮 点击数: 字号:

    “耶啰耶,载谷载米落双溪。双溪没旱路,按水路,水路遇到贼,贼查埔,贼查姆,上咱的船,打咱的鼓,吃咱的新米饭,配咱的旧菜脯”。

    这是一首古老的闽南语船谣,也是我奶奶在我的摇篮边哼唱的一首摇篮曲。我是花山溪的船底人,平和小溪人口中的“船婆仔”。

    小时候,我对“船婆仔”这个称呼很是忌讳,并非因为出身船民而自卑,只是觉得“船婆仔”这个绰号太难听了,简直就是人格侮辱。

    也许是我的气量不够,因为绰号毕竟只是外号,自古有之,梁山好汉哪个没有绰号,也没听说哪个好汉因绰号而置气。正如杜甫诗云:“此乡之人气量窄,误竞南风疏北客”。一直到后来我到平和一中教书时,还有学生家长对我说:哦,我认识你,你不就是那个“船婆仔”。

    小溪人什么时候给我们起这个绰号无从考究,至于绰号缘由,大多是说我们船底人走路姿势像老婆仔。而船底人这老婆仔的姿势是怎么来的呢?究其原因,我觉得这跟我们船上狭小的生活空间有密切关系。

    首先是船上面积小,放不下桌椅,所以船底人是没有椅子坐的,就是来了贵客也一样,没办法“请上座”。就坐在船板上,要么盘膝而坐,要么屈膝跪坐;其次因为船篷不高,人站不直,在船上行走必须是弯腰低头的。久而久之,骨骼慢慢变型了,背驼了,腿曲了,双脚板呈八字型了,这样的姿势不就像老婆仔了吗?

    因为空间狭,所以“船婆仔”的吃住起居很不方便。吃饭没餐桌,就一个浅底的红桶盘,把做好的饭菜往红桶盘里一摆,全家人围着用餐;睡觉没床铺,都是睡在船板上,面积又小,载货时,一家人只能“挤”在狭小的船头和船尾,通常男人睡船头,女人和孩子睡船尾;方便没有厕所,内急时,多是就船舷外往河里解决,夜晚常因声响大影响他人酣眠,船上有夜壶,只是白天用,晚上都是不用的。

    俗话说:骑马行船三分命。

    “船婆仔”的职业是既艰苦又凶险,时常遭遇不幸的。

    行船最艰苦的是遭遇浅滩。每当行船至浅滩时,一家老小都得跳入水中去“开港”,开港闽南语的意思是挖沙铲砾,疏浚航道,然后还须大人们用肩膀扛船才能通过。如果是逆流而上,还得有人到岸上拉纤。在花山溪的航道中,最险的浅滩是弯滩角,就在现在的阳明公园边上,此处落差最大,水流最急,林语堂先生在《八十自叙》中“船夫及其女儿,在航行此急流之时,必须跳入水中,裸露至腿际,真个是将小舟扛在肩上”描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行船中最危险的时候是遭遇洪水和龙卷风。

    因为洪水和龙卷风时常是来得突然,往往猝不及防,导致船翻人亡。据《平和县交通志》记载:“1960年6月9日,连续暴雨成灾,小溪南山有两艘船只被洪水冲翻,船员林安,40岁,被洪水卷走溺死;1980年5月7日,平和航运公司01013号木帆船船员庄幼叶,47岁,被龙卷风卷落江中,尸体被洪水冲走”。庄幼叶是我的四舅妈,母亲说,当时,我四舅为了守住船上的四个孩子和一船财物,眼睁睁的看着妻子葬身鱼腹。

    行船中最不幸的是遭遇土匪。

    母亲讲过这样两个故事:30年代初,小溪有个船民叫张启沙,他家的船行到弯滩角时遇上土匪抢劫,因为张启沙大声和土匪论理,结果一家五口惨遭灭门;另一个故事是发生在解放前夕,船民欧海在漳州举行完婚礼航行回平和,晚上停泊南靖翠眉时遇上土匪抢劫,因为与土匪争抢新棉被,新郎被土匪活活打死。

    ……

    呜呼!“船底撑,船底吃,船破做乞吃。”闽南语船谣。

    随着时代变迁,花山溪上的桨声帆影已逝去多年,小溪人口中“船婆仔”的称呼如今鲜有耳闻。令人料想不到的是,这个昔时听着刺耳的绰号,竟成为了弥足珍贵的记忆,现在要是有人再叫我一声“船婆仔”,我非但不生气,反而就像是他乡遇故知一样,倍感亲切,沾沾自喜。

    我对我的祖辈——花山溪的“船婆仔”充满同情,同情他们世代在九龙江的西溪河上,漂泊流荡,居无定所,没有故土,难诉乡愁;我又对我的祖辈们充满敬佩,我敬佩他们世世代代,在这狭小的木船上,含辛茹苦,繁衍不息,坚强地活出自己别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