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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版 :文化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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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斗 笠

    作者:◎朱超源 来源:柚都平和 时间:2017-06-26
    编辑:周艺桂 点击数: 字号:

    夜下,母亲还在忙碌着。她佝偻着身子,把从集市上购来的、长短不一的细竹叶分拣开来码整齐,用手压了压,分成大小不等的三份,母亲的那份最高,我的最低,姐姐自然是中间的那份,三个人就忙活开来。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蜷缩的竹叶用手掰开,再绕成卷,捏几下折成褶,避免蜷缩回去。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上的竹叶越堆越高,当我们姐弟俩完成任务后,手脚开始有些发麻了,母亲早已经麻利地把竹叶又整理成一卷一卷的了。母亲把成卷的竹叶小心地叠放在水缸里,把点燃的一小块硫磺放在碗里,再用麻袋把水缸口封得严严实实的,最后盖上盖子。当时我暗自嘀咕:怎么弄得神神秘秘的。

    第二天母亲掀开盖子,解下麻袋,咦,怎么昨晚竹叶上的斑斑点点居然不翼而飞了,取代的却是洁白无瑕的竹叶,我感到很惊讶,原来母亲会变魔术呀!

    母亲的魔术技法越来越厉害。我看见母亲把水缸里的竹叶按大小有序地堆放在地上,找来胎骨——制作斗笠用的模架子和两根细竹条,从簸箩里拿起穿好线的针,开始编织起斗笠来。只见她挑出较厚的、略带有些斑点的竹叶当底层,再把质地较好的竹叶附在上面,两根细竹条一上一下压着竹叶,夹在胎骨的边缘,穿孔,引线,打结。叶片与叶片之间相互堆叠,再穿孔,再引线,再打结,循序渐进,直至绕回起点。母亲有时会把针头往头发堆里划一划,再穿孔,来了一个很美的提拉弧度,动作十分娴熟。那胎骨上的竹叶反卷着,围着圆锥状的斗笠头,盛开得如同一朵花。母亲把花平均分成五等分,1—3—5—2—4—1,随着呢绒线的走势,连成了一个五角星的形状,花一下子就变小了。母亲慢慢地把叶片尖儿一片片围着圆锥头聚拢起来,取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小竹圈,套住这些叶尖,再缝制起来,一会儿功夫,就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了一顶斗笠来。母亲细细端详着斗笠,就像看着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左瞄瞄,右看看,用手压压,用掌摩摩,直至满意了才轻轻放下,目光慢慢挪移……

    斗笠一顶套着一顶,就像一座座小塔,塔尖在慢慢地升高,升高,这些小塔,明天就将成为市场上的抢手货,再兑换成票子,兑换成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不起眼的小塔,成了家庭生活的支柱。

    三公是我们在九峰老家的亲人,跟爷爷是同胞兄弟,排行老三,我们都喊他“三公”。记忆中他总是喜欢戴着一顶毡帽,背着一个“为人民服务”的背包,每次到我家来都是风尘仆仆的,汗酸味特重,每次见了他我都敬而远之,可又非常喜欢他来我家。因为只要他出现了,父亲总会去向在街上编织斗笠的母亲要上一些钱,买些像样点的菜,尤其是我特爱吃的五花肉,那家伙加入酱油爆炒起来,香得非把你肚子里面的馋虫给勾引出来不可。所以有些日子三公没来,还怪想念他哩!

    我一直感到很困惑,为什么我想跟母亲要点零花钱,她总是抠抠搜搜的,而三公来了,她给父亲买菜的钱竟然不假思索?有时一住就是三五天,有时一年来了好几回,甚至每次临走时母亲还得塞给他一些钱,害得我跟母亲赌了好几次气呢!

    就在今年春节,我回到了九峰老家,见到了三公家的后人,他们领我到旧房子走一圈。旧房子已经不住人了,在破陋的墙壁上挂在一顶斗笠,听他们说,这顶斗笠是母亲送的,怕他晒太阳。原来三公每次到小溪都是步行的,五六十公里的路,都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难怪会有那么强的汗酸味。三公家的经济不好,其实他每次到小溪,一路走亲戚一路帮,那些年头都是靠着接济熬过来的,没少挨过白眼,唯独我家,他来得最舒心,最坦然。三公临走前特地交代子女一定要把斗笠挂在醒目的位置,并喃喃自语“人啊,总有难的时候……”

    如今母亲已撒手人寰,斗笠也已渐离我们而去,只留下隐隐约约的思念,在时光的烟尘中辗转、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