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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版 :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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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俯瞰解放楼

    作者:■林晓文 文/图 来源:柚都平和 时间:2017-06-19
    编辑:周艺桂 点击数: 字号:

    岁月易逝,幸而尚有记忆犹如存放多年的老电影胶片,偶尔能够在脑海里播放一遍。有些片段虽然模糊,也还依稀可辨。在这样的记忆胶片里,解放楼是我绕不开的一个片段,其特殊之处在于那是我最早见识过的一座土楼。

    那是一座其貌不扬的同心圆形双环土楼,楼高三层,外墙直径约41米,总占地面积1320平方米。走进砖砌拱形楼门,中间是直径约15米的石埕,一口水井深不见底,井内装了几台抽水泵,水管穿过井沿,顺着石埕地面通向各户人家。环视楼内,全楼共计19个独立门户、26个开间。屋内进深约11米,分前、后两落,前落为开放式门厅,可放置粪桶、锄头等农具杂物,中间以采光天井隔断,天井一侧厢廊兼作厨房灶台,后落一般为餐厅兼客厅,墙侧有自用楼梯上二、三楼,楼上各户房间互为独立,无公共连廊相通,形成相对独立的私密空间。与他邑的土楼相比,解放楼有几处不同:其一,解放楼的楼门边框由普通红砖垒砌而成,其他土楼大多采用石材雕錾门框;其二,解放楼外墙厚度仅约0.8米,与别处土楼动辄一两米的外墙厚度相比显得略为单薄;其三,别处土楼与楼门对望的单元一般为公厅祠堂,解放楼则未设公厅;其四,依肉眼判断,外墙大抵以普通黄土夯筑而成,而非别处土楼使用混有石灰、红糖、糯米浆等材料的“三合土”。或许因为黄土黏度不足,解放楼虽年代并不久远而部分墙体已然破损,留下了用土砖修补加固的痕迹。

    解放楼所在的潮河社隶属崎岭乡合溪村,是一个拥有200余口周姓人家聚居的小村社,距崎岭乡政府所在地不过一公里远。彼地四面皆山,发源于双尖山的九峰溪支流高山溪自东而西潺潺流淌,在这里拐了个弯,形成一个缓坡谷地,为人们聚族而居提供了水土之便;兼之一条自原平和县治所在地九峰通往漳州府的古官道(即后来的省道207线)穿境而过,明、清时期在潮河村附近设有崎岭埔驿站,使得这里有了交通之利。大约在300年前的雍正年间,周氏先辈在后山筑窑烧瓦,搭棚屋而居,渐渐形成一个百多人口的村落。因烧制瓦片而搭棚屋,故潮河村又曾得“瓦寮”之旧名。

    就地理位置而言,解放楼离省道207线不过30几米远,兼之此路段为一陡坡,解放楼就坐落在陡坡左侧,楼顶几与路面齐平,常令乘车过往者产生一种“触手可及”之错觉。因其临近公路且前方视线开阔,在某种程度上又成了崎岭乡的一个“地标”——从平和县城经由207省道一路往西,一旦左前方出现一座写着“解放楼”三个大字的土楼,则预示着崎岭乡到了。

    在平和县境内璨若繁星的数百座土楼中,解放楼或许是建造年代最晚的一座,这从楼名“解放”可得到解读。据当地78岁的村民周火炮回忆,解放楼始建于1953年,至1956年完工,历时3年有余。具备较强防御功能是闽西南土楼建筑的一大特性,旧时山区多匪寇,人们修筑土楼聚族而居,大抵是为了防范匪寇入侵。新中国成立后,闽西南地区匪寇已然绝迹,何以潮河周氏人家至1953年才建造解放楼呢?“周姓在这一带属于小姓,旧时常常因为耕地、山林归属等原因受到周边异姓旺族欺侮,先辈应该很早就有了建土楼的想法,只是因为旧社会生活穷困潦倒,连一日三餐都顾不上。解放后社会安定了,农村经济逐渐好转,才有条件建造土楼。”周火炮说道,“当时采用各家各户共同出工、凑钱修建的方式,请麻寮坑的师父来舂墙,工钱按照每户一石米、40元钱的标准支付。”站在今天的角度来看,一石米外加40元的舂墙工钱委实不算多,但当时仍有三户人家支付不起而放弃了参与建楼,周火炮正是其中一户。“那年我才13岁,既没有力气干活,家里也付不起工钱,我在建楼前一年(12岁)就去大坪当长工了。”周火炮说。因为各户经济条件参差不齐,整座土楼各单元陆续上工,前后花了三年多时间,至1956年才全部竣工。落成之后,楼名最初叫“扬美楼”,后有人提议改为“解放楼”,喻指这是一座解放后才有能力修建的土楼。周姓人家从此得以在楼内安居乐业,楼门亦长年开启,仅在文革期间因附近发生武斗怕被殃及而关闭过数日。

    解放楼坐西朝东,背倚阁仔山,楼前地势平坦,清澈的高山溪如一条彩练自门前蜿蜒流过,隔溪相望的是一座高近千米的尖山,既得山形气脉,又有秀水环绕,符合前照后靠、藏风聚气的阳宅风水格局。有山就有故事,据说解放楼前的尖山有九十九条脉,若再加一脉,潮河村就拥有了龙脉地气。某年清明节,潮河一户周姓人家到尖山扫墓,待祭拜完毕收拾祭品,发现装祭品的神篮盖子不见了踪影。周姓人家转身寻了半天,只见神篮盖子被成千上万只蚂蚁拥裹着往山凹处挪动。周姓人家急忙追过去,抓起神篮盖子往地上一顿猛砸,将蚂蚁砸净驱散,捡回了神篮盖子。周姓人家有一哑巴儿子,当夜有神仙托梦,方知那群蚂蚁是天兵欲以神篮盖为魂在尖山筑龙脉,待龙脉筑成,哑巴儿子即可开口说话,日后起事成就帝王大业。可惜离龙脉筑成只差一步之遥,周姓人家后悔不迭,从此在潮河留下了一个功亏一篑的“哑巴皇帝”传说。

    沧桑难耐,时光如流。一个甲子对人来说已是耳顺之年,即将迈入迟暮,但对于动辄数百年的土楼而言,大多还处于青壮年时期。解放楼落成至今恰好一个甲子,却也已老态毕现,东南角屋顶出现了塌落的迹象,这固然与其建筑工艺简单有一定关系,但也有着“人去楼空”的落寞。实际上我最早见识解放楼是在大约四十年前,年纪尚幼的我曾随奶奶到解放楼走亲戚,在楼内的表叔家留宿过。那时辰楼内住了大约一两百人,每个门户都有人进出,显得热闹而嘈杂,也是土楼生活的真实写照。如今楼内人家皆已外迁新居,只有包括老表叔夫妇在内五六位老人留守楼内,诺大的解放楼显得冷清而空旷。楼房是需要人气温养的,有人居住的房子能够存世数百年,倘若人去楼空又不加以维护,离坍塌消亡也便不远了。

    我不知道解放楼还能存世多久,毕竟它“资历尚浅”,兼之造型普通,工艺简单,也没什么特殊的文化内涵,难以达到作为文保单位的条件。然而这不应成为任其老去、消亡的理由,对老屋的维护,子孙后代责任在肩。近闻崎岭乡一座有着230年历史的祥和楼,其后世宗亲正在自发捐资进行保护性修缮。祥和楼人说:“我们无法保证祖宗传下来的基业能够永世长存,但至少不能让它在我们眼前倒塌。”这话很实在,值得解放楼的后人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