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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版 :文化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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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戒 枪

    作者:◎罗龙海 来源:柚都平和 时间:2017-03-13
    编辑:周艺桂 点击数: 字号:

    经过年轻人的努力,学校的教学成绩终于有了起色,校园面貌有了变化,名声不再那么臭了,当地村民谈起秀峰中学时不再有恼怒的火药味,语气明显透露出一些喜悦和赞许的色彩。

    劳动课里,年轻教师带着学生到茶园锄草,春茶上市时居然可以享受本校自产的香茶。我们把春茶采摘后挑到村里的茶厂,请茶厂的师傅代为加工,加工好的茶叶留下一部分当做加工工钱,余下的就带回学校大家享用。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茶园被卖掉了,劳动课内容就改变了。

    新校长决定利用劳动课时间改造操场,填平操场的豁口,他亲自在操场上监督,学生们必须跑到河里边挑砂石。村里的小河流太小,淤积的砂石量太少,挑砂石的任务不好完成,有部分学生动起歪心思,跑到学校周边、附近的菜园,把菜园边上的砌石给卸下来,挑到学校应付任务。农民看到自己的菜园子被扒得不像样子,就找到学校来理论,吵得脸红脖子粗。校长就跑到乡长那儿诉苦。

    那时乡长是本地人,立即派农用车到十字潭外面的采石场载来碎砂石,于是操场改造工程进展神速。看看畚箕形状的操场接近填平后,校长再次找到了乡长,申请到一笔钱,浇筑了一个标准篮球场。这对于学校是天大的喜事!篮球场竣工,乡长亲自带着乡直机关队和我们教师打了一场友谊赛,充满象征意义的球赛结束后,大家也不管啥叫大汗淋漓了,就在那个最简陋的柴火房吃了一餐,用大碗喝大瓶装的啤酒,校长喝得肚皮圆成篮球,脸色红成苹果,敬酒时讲话,从他嘴巴喷出的泡沫像纷飞的雪花。

    然后才又拆了我们刚到学校时落脚的平房,盖了五层高的综合楼,学校原本陈旧的面貌中插入了一座“新颜”,真有点“鹤立鸡群”。而从操场通向市场的泥巴路,是又过了好几年以后才变成水泥路的,学校硬件在渐变式改良,有了水泥路,我们夜里进出学校就再不用穿雨鞋、打手电了,学校老师脸上的笑容在一点一点增加。

    同宿舍的民调走了,到老家学校成家立业去了,而我在本校建立了自己的小家庭。住宿条件也好了一些,搬进三层高教学楼二楼的一间教室。这间教室用三合板隔开成两间,三分之一用作我的婚房,三分之二用作学校的会议室。会议室放着一张乒乓球桌,公共电视机从校长室搬了上来,这里平时是文体娱乐室,老师们在这里打乒乓球、看电视,开会时是会议室,长条椅围着乒乓球桌,老师们坐成一圈围城。我生活在这间教室三分之一的空间里,我的私密性受到三分之二空间的挤压,我婚后生活的重要内容必须是在那个三分之二空间空无一人、大门上锁之后才能安心进行。

    瞭望哨一样的旧厕所终于推掉了,新建厕所在教学楼后面那片小树林子里,那个林子实在阴凉,即使是酷热的夏天,走到林子里面也是凉丝丝的,所以,那边鸟儿的叫声实在响亮,每次上厕所就好像走进鸟儿开设的大剧院,聆听鸟儿的大合唱。

    玩麻将渐渐在当地风行起来,悄悄传进了学校,从五毛到一元到两元,玩得越来越起劲。紧邻学校住着一个红脸虬须的高个子老头,儿子做面包发了财,盖起小洋楼,他老人家平时没事就喜欢邀约几个人搓麻将,闲暇的老师就都往那边跑。我不喜欢在麻将桌前久坐,坐久了会身子燥热,甚至浑身冒汗,因此,我还是喜欢走动,比如,扛气枪满山跑,用目光逮住每一只从头上飞过的鸟,用手中抢把他们打下来。

    小舅子从古镇九峰借回来一支高压气枪,说是给我“做动静”解闷。气枪玩过多次,每次都是同事借来的,有时自己还没玩尽兴就被同事要回去了,因此,小舅子借给我气枪时我暗自乐了一阵子。

    因为这支气枪,我闹了个不小的动静,差点酿成大祸。

    年轻人都喜欢玩气枪,几个同事先后借来过几次不同型号的气枪。大家就在教师宿舍前摆起靶子——在废弃的仓库窗户上点燃一支蜡烛,大家轮流瞄准燃烧的烛芯打。子弹挨着烛芯掠过,烛火歪了一下又挺直了。也有精准的,一打即中,烛火熄灭,于是让别人继续练。蜡烛烧光了,就在窗台上插一支火柴梗,大家照着火柴梗射击,玩得是不亦乐乎。后来那间仓库被清理出来,成为某位老师的宿舍,练枪时就转了个方向,找一块纸板划上圈圈钉在玉兰树上,照着那圈圈打。周末闲时就扛着气枪到山上去打鸟,但是不管有没有收获,每次打鸟回来,大家都不敢忘了取出上膛的铅弹,清空气枪。

    小舅子借给我的气枪是崭新的高压气枪。那时我儿子刚学走路,需要一些野味汤补钙,而山里人都说鸟儿炖汤不错。小舅子就是冲着这个给我借来的气枪。

    我住的二楼宿舍阳台外面耸立着两株梨树,是本地的黃霄梨,有两层楼高,树冠与我的宿舍走廊齐平,相距不过十米。傍晚时飞来一群麻雀,个头都不小,我急忙抓起气枪,装上铅弹,压膛,瞄准,但是扳机还没来得及扣动,鸟儿却未卜先知似地飞走了,我只好悻悻地收起枪,搁在菜厨柜子上面。

    第二天是星期六,学校里静悄悄的,后窗传来小树林肆无忌惮的鸟叫声,响亮的叫声仿佛在告诉我那鸟儿的个头不小,每只至少也有小半斤,我的心被诱惑得砰砰直跳。我从后窗探头察看,果真有一群大鸟在树冠上空起起落落,一时兴起,我抓起气枪和铅弹就跑出宿舍,正碰上老婆洗衣服回来在走廊晾衣服,见我急匆匆的样子就问“干啥去”,我抬起枪口作势要打鸟,右手指头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顺口戏谑地叫了一声“砰”, 高压气枪的击发本身声响很小,手部有轻微的撞击感。我以为枪是空枪,只是开玩笑地朝她比划闹着玩。但是,我发现老婆随着枪响弯下了身子,其时我已经擦身跑过老婆身边五六米远,到了走廊拐角就要冲下楼梯,眼角回望发现老婆扶着墙壁的身姿不太正常,蓦然想起自己昨天傍晚打鸟时铅弹没有击发、也没有退膛——难道?难道?我一时头皮发麻,浑身瞬间冒出冷汗,箭一般缩回脚步,扶住老婆的肩膀,怎么了怎么了,打中哪儿了?

    老婆手捂着脖子没有说话!

    天哪,难道铅弹射进脖子了,那可怎么办?!

    老婆翻开了卷领的羊毛袄,寻找铅弹头,我这才看见,老婆脖子中间、喉结右边锁骨凸起处破了一块皮,洁白如新剥谷壳的米粒,擦破皮的地方有米粒大小。只差分毫,子弹就射进喉管,也许,还会洞穿脖子!在那个瞬间,我为自己的鲁莽懊悔,心悸,一时间手足无措。而老婆翻找了一会却找不到子弹,扭一扭脖子,发现并无大碍之后,揉揉痛处,又接着晾衣服了,剩下我惊魂不定难以回过神来。

    我把气枪收好,再没心思去找什么烂鸟。

    分毫之差决定了老婆的生与死啊,分毫之差决定了我的家庭我的命运的大起与大落啊,分毫之间,我就成了难以饶恕的罪人,我怎么会这么草率地把枪口对准自己的老婆呢,平时一直叮嘱自己“枪口不能对人”的用枪细则丢哪去了呢?!

    我懊悔得要死!我想起了一句歌词,“我最爱的人却伤我最深”,我似乎明白了个中原因了!

    第二天星期日,我骑着自行车带着老婆和孩子回她娘家时,我忐忑不安地把气枪还给了小舅子。岳母知道事情经过后,惊吓得不得了,急忙放下白白胖胖的外孙子,洗锅生火煮了几个鸡蛋,用红纸把蛋壳涂红,塞给老婆吃,说是“转运”。

    那天,我做足了挨尅的心理准备,我清空了自己的心灵空间准备承接岳母雨点般的数落,毕竟,我差点把自己的老婆当做鸟儿给误杀了,差一点就误杀了她视为珍宝的大女儿,她可是她们村里最早、而且高考数学满分、被平和二中许多老师引以为傲的女大学生呀!但是,与我的预感发生了偏差,岳母并没有大声责备,也没有喋喋不休的数落,我想那是由于整个事件有惊无险,由于老婆大人的解围,更由于白白胖胖的外孙子抱在她老人家怀里温馨可爱等等缘故吧。

    往事回眸泪花闪,时过境迁心难安,人生如雷场,处处有危险,——从此戒枪!

    此后给儿子炖汤的山鸟基本上来自于市场,是那种有着硬硬的羽毛的野鸽子,那个专门捕鸟的瘦小农妇经常挑着圆圆扁扁的竹篮子到处晃悠兜售。多买了几次之后,再到市场买菜或者闲逛,只要一碰上那个农妇,她张口就问我“要买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