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腰蜂筑巢
因为工作生活的需要,前些年换了新的房子,原来的老房子舍不得卖,再说也买不了多少钱,于是就准备出租。只是最近三年的时间,经济环境、疫情影响、人口分化等,让租客越来越少,连中介也懒得来电话联系,直至无人问津,老房子已经空在那里半年了。
不得不每个月去老房子走一趟,检查一下水电,打扫一下卫生,在靠窗位置的书架与墙壁夹角的隐蔽地方突然就发现一个外表粗糙的泥团,有四五公分大小,下意识环顾四周,实在是疑惑不解,不知道哪里来的这团泥巴?这套七层的房子位于小区的中庭,钢筋水泥结构的小两房,尽管已经老旧,但我每次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关好门窗,只在窗口留一点缝隙方便透气。
仔细观察这团椭圆形的泥巴,发现上方竟然有一个小洞口,打开手机手电筒一照,有黑乎乎的小点点在里面看不清楚,我这才反应过来——莫非这是一个小昆虫的洞巢?可是屋内有什么小昆虫呢?这么小的洞口,蟑螂肯定是不能出入的,至于苍蝇、蚊子,可从来没听说过能筑巢,那会是什么呢?一边想一边毫不犹豫地拿出刀具三下五除二地把那团泥巴铲下来,掉在地上摔碎了。只是更想不到的是散落在泥块里那一团团小黑点竟然是一只只小蜘蛛,我本能地后退一步,却发现那些小蜘蛛一直纹丝不动。观察了一会,我想不通这是这么一回事,这七八只小蜘蛛看起来还像活的一样,只是一动不动地蜷缩成小黑团,我用小木棍扒拉泥块,又发现唯一不一样的还有一条小小的卵虫,半公分长,灰黑色,好像会动。出于本能地反应,我立马用扫帚把眼前这些莫名其妙的小东西,扫入畚斗里扔进垃圾桶。
第二天,父亲突然来电话,说得陪母亲到城里理疗一段时间,问那老房子是否方便让他老两口住上一个月?我说那当然可以,不要说闲着,就是另外租房子,也得给他们安排好,毕竟老两口为子女操劳了几十年,也很少跟我们开口要求什么帮助。
将父母安顿下来,傍晚时分过来陪父母唠嗑,发现一只个头不小的蜜蜂老在窗台进进出出。起初并不在意,只是随手驱赶了几回,依然又从窗台飞进来,就像一个死缠烂打的不速之客,非得呆在房间里扰乱主人的心情。而且接下来的几个傍晚,我下班后又去陪父母说话的时候,蜜蜂还是在窗台进进出出。在它停留在书柜上的时候,我悄悄用手机给它拍了一张图,并且用百度识别它,因为我觉得这只蜜蜂的样子很少见,不仅有两公分左右的长度,而且中间的腰部就像要断了一样非常纤细。我寻思着百度一下,再拿起电蚊拍对它一“毙”了之,省得干扰我的视线。
“细腰蜂,捕食性蜂类,学名蜾蠃。体形似蜂,色青黑,或间有褐黄,腰细。常用泥土在树枝上筑巢,常捕食害虫,有益于农作物生长。繁殖期雌蜂产卵时,会衔泥或利用竹管筑巢,每巢产一卵,以丝悬于巢内,并外出捕捉稻螟蛉、小蜘蛛等幼虫,经蜇刺麻醉后贮藏于巢室内,供幼虫孵化后食用……”。百度上的这段文字让我瞬间明白了前几天被我打碎了的那团泥块,以及那蜷缩成小黑点的蜘蛛,还有那好像会动的小小卵虫。
抓着电蚊拍的那只手软了下来,我好像明白了它的意思——它这几天老在书柜前飞来飞去,其实是在找那个泥团,那个它历尽千辛万苦筑起来的“窝”,还有那个它拼尽力气产下来的卵,并且努力捕捉到那些小蜘蛛一只一只地放进巢室内,是要给它那即将成活的后代当粮食。也许它没想到的是我已经随手把这一切毁于一旦,而且它现在还不死心,几天时间了还在这里飞进飞出,冒着随时被人拍死的危险,应该是在幻想能再次看到它苦心经营的那个洞巢。
“你在做啥?”满头白发的母亲喝着中药,看我拿着电蚊拍,站在书柜前沉默不语,随口问了一句。
没想到这种小东西也能筑巢,我有点自言自语地和母亲说了个大概。没想到母亲很快就听明白了。她微笑地说:“小东西也有生命呢?它们和人类只差不会讲话和交流而已。”
一个月后老房子又被空置了下来。靠近窗台的书柜另一处隐蔽的角落,渐渐地又有泥团在一点一点的变大,历经一个月左右,又一个四五公分大小的洞巢出现了,用手机的手电筒照看,里面依然有一个个小黑点看不清楚。我有时站在窗前仔细观察,却再也没看到过那只细腰蜂,或许它已经知道要躲着我,或许它已经被它的天敌吃了,又或许它已经没力气再飞上七楼了。
看着那个洞巢,我会想象它每次从一楼的花草树木间飞起,到七楼的行程应该不亚于人类历尽艰辛的翻山越岭,而且还要衔着泥土或捕捉到的幼虫,从窗台的缝隙进入到书柜的角落悄悄地经营它自己认为的“家”,因为那个“家”里面有它的后代,甚至有它的希望。
我始终没有再下手铲除那个泥块,尽管通过百度我已经知道,细腰蜂所筑的巢在卵虫成活后爬出洞口飞走就算完成使命,但我愿意让这个洞巢再多存留一段时间。因为万物有灵,也因为心中有愧疚,以及某种感同身受的联想。